昏睡红糖

我的果汁分你一半

不忠的蒲公英

短细软 一发完

“请忠于契约。”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香·秘密》

假设,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,你就会预知你要经历的一切,你还会选择面对吗?
以我对伦比的了解,他不会——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扫把星,活着就会给别人带来厄运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自己就是一团散发着有害辐射的垃圾,唯一的价值就是偿还罪孽,除此之外,他的生命别无意义。
我抱着一杯冰可乐,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红字警告,有点儿无奈。
我把蒲公英的味道注入了笔记本电脑上的特制凹槽,从屏幕上的反光看到我自己——还是有点像个往电子产品里倒水的熊孩子。
这种微弱的自我嫌弃只是存在了一瞬间,就被屏幕上的画面压灭。

“你愿不愿意,和我一起冒个险。”吴语的声音把戒指推到伦比的指尖,只要等对方一句我愿意,就会让这份承诺严丝合缝。
“甄香不会知道的。”少年急切的声音试图说服他的哥哥,跟着他一起,在诗一般的远方闯荡。我不怀疑,以伦比的外貌与修养,在吴语的运作下,一定会比甄四八和马阑珊更有前途。
“和世界相比,鸟不拉市小得不值一提。哥,你的青春不应该因为我,而耗费在这儿。”我对着键盘敲了敲,画面就转到吴语脸上,他的眼睛装着更远的世界的星星,一闪一闪,满是希翼,“我最喜欢哥哥,我们离开这儿,去雪山,去冰川,去看大江大河,还有北方的山。”
我摇了摇头,这些期望被吴语用这样神往的语气说出来,对伦比,太残忍。
吴语的脸颊湿了,不是他自己的眼泪,却引起了他满眼的无措,他伸出手去给伦比擦眼泪,光影里,伦比却点了点头。
伦比从来没有离开过鸟不拉,小时候,他大概还不明白外界的广大与美好,而父母死后,他无法从弟弟带来的巨大经济压力里抽出身来。
后来,弟弟也走了。
但那个时候,非死不得出的桎梏被我亲手加于他身上。
游人都说,他是这个城市最热情的人,殊不知,他的最热情,生发于他最向往的那个不曾亲眼见过的世界。
旁人历尽千帆,看遍万水千山,他守在这个角落,看游人。

“Yes , I do .”
这三个短短的字母,难以从伦比的呜咽里辨识出来。
吴语实在是他哥的一面镜子,明明面孔并无过多的相似,但他哥的情绪,全部从他眼里折射出来。快乐对应快乐,悲伤对应慌张,伦比对应吴语。
我,甄香,心情复杂。
其实吴语不知道,伦比曾经悄悄问过我,离开鸟不拉的代价。那个代价太沉重,以至于我敢确信,伦比不会忘记,甚至在刚刚吴语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,他把这个沉重的代价带来的悲哀感咬碎在口中,和着血吞下去,然后对吴语说,他愿意。
也许正是因为,伦比从来没有拒绝过吴语的请求,这个他愿意,才没有让吴语过于激动。
我才明白,忍辱负重最动人。

“我一死何足惜呢?”
我看着吴语的车驶离鸟不拉市的收费站。
伦比的耳中,好像听见了类似破裂的声音,于是陡然打了个冷颤。吴语显然会错了意,只是伸出手,打开了车里的暖风。

“这是我哥。”直播软件的画面里,由吴语换成了伦比,后者甚至还有点害羞,用白白净净的手挡了挡镜头。不过我知道,守着吴语的直播的网瘾少女,大多数是颜控,以是,评论区瞬间爆炸,颜控们打出了花痴女孩的全部溢美之词。
“咱爸妈真是遗传基因优良。”吴语感叹了一句,把伦比往怀里揽了揽,似乎因为过于冰凉的体温,于是抱得更紧,以至于忽略了伦比脸上的迷茫。
爸妈?爸妈为什么不在我们身边?——这句话,伦比一度想问出口,但最终化在了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,以及,不允许他过多思考的虚弱。

我打了个哈欠,神色恹恹地看着电脑屏幕,伦比在手机通讯录上翻到大光圈三个字时候的停顿。这段停顿被打破,是因为剧烈的咳嗽,声音像是烧着了的破风箱。
烧出了一些稀淡的血水,涌出喉咙。
我没想到,原来除了离世多年的父母之外,第一个从他记忆里撤离的,竟然是大光圈。
吴语凌晨的场子还没结束,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伦比。他一个人扶着墙,一面用手掩着不断涌出血水的唇瓣,一面踉踉跄跄地爬回床上,以避免寒冷带来的绝望侵袭。

突然降温。
伦比窝在吴语怀里,连牙关都在发抖。而吴语,显然比早已知道这条死亡之路的伦比更慌张。
早上伦比想去给炭盆添炭,不小心在铁钎上划伤了手指,不知道为什么,流血始终止不住。吴语看得见,摸得着,自家哥哥更苍白的脸色与冰冷的肌肤,显然是失血的缘故作祟。
吴语穿上衣服,想带伦比去医院,却被伦比执拗地制止住。
伦比的眼睛空洞地看着电视,歌王何必的脸在他眼里,终于也变得陌生。

第四天的灾难,是毫无预兆的昏厥。
吴语两眼哭红了,在他哥身旁寸步不敢离。啜泣声和医疗仪器的冰冷电子音混在一起,有点儿像二倍速的倒计时。
伦比,他为什么那么执着呢?
检查单一沓沓送来,白纸黑字,掺着红色的标注,每项数值后面都统一地有淡红的两个字——偏低。
马阑珊两眼肿成桃子,抱着一捧鲜花来看伦比,出乎我意料,伦比还强撑着精神,声气儿幽微地和她说了几句话。
伦比甚至凑近那捧鲜花,安抚马阑珊似的说了一句,真香。
我看见马阑珊和吴语的脸色变了变,而伦比的神情一往如常。
哦,原来是忘了我啊。

马阑珊送来的鲜花枯萎得厉害,好像只是一晚上,就凋落得破败,速度之快,不可思议。
阿里阿德涅之线,正越来越紧。
VIP病房的配置不错,伦比看着电视上笑容官方的马阑珊,还是有点昏昏欲睡。
脑海里还是一如前几天,再度响起破裂声。
伦比茫然地看看电视,换了个台。

病危通知书递到吴语手里时候,他还是不可置信。
正在抢救的红灯太亮,触目惊心。
一批又一批的医生过来,从年轻到年老的,劝吴语放弃——怎么可能。
直到最后一步,在伦比身上插满管子,割开气管,他还是不放弃。
“哥。”
“哥。”
“哥。”
“是我,吴语。”
不记得了。

我合上电脑,凹槽的蒲公英味道早已毫无踪迹。
蒲公英这玩意儿,傻得有点差劲。
为了自由,它愿意失去一切,在所有绒花落进泥土中后,只剩下一个光杆,绝望地屈服于死亡。
竟然还能心甘情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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